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宣燕瞥了我一眼,揉揉我脑袋:「你喝吧,我快出窍期了,早辟谷啦。每天清晨喝一两口水就行。」
许是我才十六,比起他们的阅历,沧海一粟。
璇玑仙尊的三个亲传弟子,都很宠我。
这也越发让我心情复杂。
又过了几天,晚间,我们在一处佛堂借宿打坐。
漆黑的天上只有一轮弯月。
碎风吹过,老槐树沙沙作响,殿内的灯烛应声摇曳。
忽然,宣燕惊喜地睁开眼,笑道:「我突破出窍了。」
说着,她纤长的手指在丹田一抚,出现一个豁口。
蠕动黏腻的触手挣扎着试探了个头,再瞬间膨胀溢出。
犹如佛堂供奉的千手观音。
而与此同时,我左眼蒙眬看到她背后虚幻的元婴法相。
和宣燕如出一辙。
柳眉凤目,瓷肌丹唇,双眼微阖,也犹如……慈悲敛目的千手观音。
「恭喜师姐!贺喜师姐!」
「师姐太强啦!不愧是我们这一代第一人。」
道贺声纷纷而起。
我面无表情地坐在蒲团上。
看着所有人,围着背后虚幻端庄的法相欣羡不已。
就在这时,外面传来一声惊呼。
我转过头看去,佛堂门口,一个身着袈裟的小和尚吓得跌坐在地。
他惊恐惶然,以手撑地,僵硬地后挪,牙关打颤:「怪、怪怪物……」
宣燕瞥了他一眼,丹田处的触手,应声而动。
只一瞬间,就将小和尚穿了个透心凉。
她背后的「元婴虚景」,也瞬移过去,弯刀一劈——
我来不及阻止,猛地瞪大了眼:「师姐!你杀他干什么?!」
「啊?」宣燕睁着大眼看我,语气茫然认真,「他不是旱魃吗?」
「……是。」我浑身冰冷。
随即低下头苦笑。
是啊,我也看到了——
左眼里,丑陋的焦尸,鬼鬼祟祟地站在佛堂外。
作为「修仙之人」,有什么理由不杀呢?
15
左眼是迷障。
右眼是人间。
这个世上,没有鬼怪。
16
只有仙山高悬,生民水火。
17、
所以沿途历练,我从未拔剑。
可这种事不关己,很快,也难以维系了。
那是历练快结束时,宣燕想让新手试试,好意对我喊道:
「这只小,师弟你来。拿剑斜劈哈,别怕,我就在旁边看顾呢!」
说着,她抬手将我一推。
我对着眼神懵懂的孩子,沉默片刻。
按在剑柄上的指骨颤抖泛白。
「师……师姐我……不行……」就在我咬牙从喉里挤出拒绝时。
一道凛冽白光划过。
七八岁的幼童仍旧睁着水汪大眼,只是脖子上,闪现一条窄窄的血痕。
他无力摔倒,砸在地上。
干枯的稻田里,尘土扬了漫天。
而祁莫懒洋洋地靠在一旁,单手握鞘,又吹了声口哨,召回长剑,「咔擦」归鞘。
他没个正经道:「师弟啊,男人可不能说不行,特别是在女人面前。」
我:「……」
「滚滚滚!」宣燕白了他一眼,又看我紧张得满脸通红,以为我在羞赧。
便拍拍我脑袋安抚道:
「别听你师兄瞎说。不敢下手很正常,我第一次面对『五奇鬼』的时候,比你还僵呢。」
宣燕打了个响指:「再历练几次,就顺手啦。」
我不轻不重「嗯」了声,垂下眸。
看着宣燕腹部张牙舞爪、仿佛在伸懒腰的蠕虫。
它的触手都舒展开了,在吸收幼童死前痛楚的怨念。
当祁莫杀死我所有至亲,你们也是如此,欣喜雀跃么?
我心底一阵凉意。
愤恨心想:
我要你们死。
18
其实通过历练。
再结合前段时间讲习。
我能摸清楚,他们背后的规律。
蓬莱山仙气缥缈的礼极殿里,玄青仙尊教导我们:
「仙者,为天地立心,为生民立命。」
「民感而敬,供奉香火,是为上乘。」
「民畏而惧,怖忧丛生,是为下下。」
但这是黏虫对于寄生者的愚弄。
供奉香火,可得灵力,助其壮大。
胆惧而死,也可滋补虫体,使其成长。
要如何让芸芸百姓,对灵山仙长们,又敬又畏呢?
很简单。
晚间回到蓬莱,我自言自语地记录:
「将『鬼怪邪祟』制成小册子,发到民间,与灾害挂钩,危言耸听。
「于是灾难来临,民众会以为,洪水泛滥了是河伯,要献上新娘;旱灾降临了是旱魃;大荒之年,太岁会降临……
「修士再下山『除祟』。
「这样,众生敬之,供奉香火,得其灵力。也会畏之,死前忧怖加身。」
所以每次历练归来……修士都大有长进。
我将笔迹斜乱的记录一合,望着窗外斜月,打了个寒颤。
他们……或者说它们……
像是世间万物的规律,钻入一切合理的解释里。
构成凌驾众生之上的铜墙铁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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