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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才从海中出世时便疑惑不已,飞禽走兽要么只有两条腿站着走,要么是四条腿趴着走,怎只有人类别具一格,长着四条腿却只用两条走路。那空出来的一双前肢柔弱无力,既不能走,又不能打,净是骨节,不够好吃,简直是百无一用。
小炉鼎的前肢好看。
人类的高低美丑在异族眼中显露得更加明显。沈濯注视着李烬霜被湿衣紧裹的腰身,修短合度,曲直得宜,纤细而不柔弱,宛如亭亭的青竹,似乎萦绕着一股清气。但那箬叶似的层层衣衫下方并非空荡无物,定是有着新笋嫩菱般的肌骨。
恰合心意。
长久的静默对峙,李烬霜焦灼不安,一阵头皮发麻,趁着沈濯转回跟前,隔着雨幕开口。
“你来做什么?”
沈濯恍然回神,置若罔闻,一双蓝眸好奇望着他。
李烬霜本能后退两步,末了却觉得露了怯,冷声道:“药园有护法大阵,不得擅闯,你如何进来的?”
如何进来?沈濯眯了眯眼,有些疑惑。自然是闯进来的,敢拦他路的,管是法阵还是道士,统统揍一顿便是。
有什么回答的必要。
他不由得担起心来。小炉鼎怎会问这些蠢问题,怕不是脑子不大好使?还是昨日伤得太重,尚未痊愈?
“我……”沈濯欣然一笑,合上雨伞,朝前走了两步,李烬霜同时撤步,他不禁一怔,剩半句话戛然而止。
李烬霜:“你别过来。”
沈濯眉心皱了皱,眼角眉梢再度染上笑意,宽和道:“我是来带你走的。”
李烬霜垂头盘算。疯了不成,跟他走?
沈濯看他顾虑重重的模样,心间一恼。却不是恼李烬霜不听话,而是将昨天追杀他那傅识微臭骂了几通。都怪那臭道士光天化日揭他的短,让小炉鼎听到了,污了他的名声。
李烬霜朝着药园小径抬了抬手,冷声送客。
“你请回吧。”
沈濯挑眉,天真道:“我不吃你。”
李烬霜额头一跳,不带丝毫感情:“这里是天极宗辖域。”
沈濯恍然大悟。原来是关心我。
他朗声大笑,歪了歪头:“我不怕。谁来了都不怕。”
李烬霜难以置信,抿紧了嘴唇,良久颤着声道:“你好大的胆子!”
沈濯又是一愣,思忖一瞬,仍是拿不准李烬霜的主意。人类真是太麻烦,分明是夸赞的话,怎么却没有好脸色呢?
他想不出答案,心头一阵烦躁,干脆懒得再想,上前一步拽着李烬霜湿透的手腕,道:“别管天极宗了,你快快跟我走。”
李烬霜皱着脸甩手,死命挣扎,那只龙爪子却像是在他皮肉上生了根,纹丝不动。一来二去,沈濯也是越发不耐,一张俊美脸孔暴露出凶恶狰狞的妖相,跟他满身谪仙似的打扮天壤之别。
李烬霜一慌,想起昨日在山洞里骗他上当的谎话,兴许这妖龙是吃软不吃硬的秉性,不如再编一套骗骗他。
“我现在不能跟你走,”李烬霜故作为难,声情并茂,“你先松开我。”
沈濯满脸怒气,却是少了几分蛮横,道:“为什么不能走?”
李烬霜垂下脑袋,眼珠飞快转了转,支支吾吾道:“我……我浑身都湿了。”
沈濯满头雾水,先前的暴戾消失无踪,剔透的眼眸好奇无比。
“身上湿了又怎样?”
李烬霜正满心焦虑,自知这现编的借口拙劣,哪晓得沈濯居然听进去了。要是换了旁的妖兽,必定没这样好应付。
他清了清嗓,继续胡言乱语:“湿了便会生病,得了病,不好好调养就会死。”
“死?”沈濯眨眨眼睛,体悟半天,“什么是死?”
李烬霜愣愣盯着他。莫不是脑子不大好……怎会问这样的蠢问题。
“死了就不能动,被你吃掉的那些人就是死了。”
“死人?”沈濯摇头,“我从来不吃死物。”
李烬霜微张着嘴,无言以对。
他想了想,娓娓答疑:“死与生相对。人死之后魂归天外,肉身化为尘泥,与世长辞。”
沈濯望着他脸上的雨水,眼中头一次显露出顾虑:“你淋了雨就会死?”
那可不能!他耗费无数灵力,献祭龙珠才救回来的人,怎么能让他消失了。
真麻烦。做人真麻烦。
李烬霜尴尬地笑笑:“是,是啊。”
他挣了挣手腕。不管怎样,先让他放开再说。
沈濯拧着眉,白玉无瑕的面庞上严肃凝重,蓦然松开。
“那你走吧。不要死了,我等你几天。”
他兀自思量。小炉鼎修为太低,连一场大雨都会要了他的命,还怎么跟他回南海。得想个避水的法诀才是。
李烬霜如蒙大赦,匆匆折返。害怕沈濯半路生疑,他便刻意放缓了脚步,几步一回首,刻意做出依依不舍的模样。
沈濯正凝眉思量,冷不防瞧见他对自己情真意切的神情,心情大好,冷峻的脸上浮出个淡笑。他本就极为俊美,这一笑意气风发,俊采神飞,当真是倾倒众生。
李烬霜被他一盯,仓促回头,思量着该如何脱身。
这妖龙实力强劲,他这样的外门弟子完全不是对手。为今之计,只有暗中通知内门,请师兄长老们来处置。
他心中一顿,想起昨日妖龙在洞中炼化内丹救他一命的样子,却是狠不下心肠。但,妖就是妖,沈濯救他别有所图,如若不除了他,万一再遭一回谭晚那样的劫难……
思来想去,进退维谷,李烬霜顿觉人间无望,命途多舛。他一个平平无奇的药园弟子,怎会招惹到沈濯这等大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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