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' “谢同志写的文章刚上了《冰省省报》,描写知青和乡亲们的友好情谊,觉悟非常高,态度非常先进,受到公社的大力表彰,今天啊,就让谢同志为我们讲一讲如何融入当地!”
下面传来稀稀拉拉的掌声,所有人都清楚,这只是一场假大空的例行思想教育。
讲了就行,至于效果,谁在意呢?
公社领导们坐在一边,留下谢温时一个人站在前面。
他手里握着讲稿,眼神不紧不慢地扫视过底下的人群,神色沉静,看不出丝毫多余的情绪。
他声音清澈,在安静的环境下传出很远。
“我是谢温时,红江沟大队的知青。”
底下垂头静等着宣讲结束的老人骤然抬头。
谢爷爷不敢置信地看着前方的青年,面庞熟悉,是他想过今生也许还会再见的孙子。
可绝不该是在现在的情况下再见!
他的爷爷落魄困顿,混迹在麻木的人群中,任这帮人呼来喝去,连句话也不敢说。
谢爷爷本以为自己来了农场,已经能应对这些困境,没想到,此时心情依旧难堪复杂。
但更关键的,是担忧。
他是怎么来冰省插队的?
他知道自己的爷爷在四平农场吗?
谢爷爷本来还怀揣着一点是巧合的期待,但当谢温时扫视时,对他露出一个浅得几乎没有的微笑,他就明白了。
不是巧合。
他心里全是苦涩,他该知道的,这个孙子从小聪颖固执。
他要是想知道他的去处,就一定会知道。
谢爷爷担心又忍不住感动,他紧紧望着谢温时的脸,不敢闭眼,生怕一闭眼人就不见了。
台上的谢温时亦是如此。
但不管心里如何想的,他神态沉稳,不动声色,展平手里的几张讲稿。
这是他特意为了来农场准备的。
他垂下眼,不再看下面的人群,缓缓开始今天的宣讲。
他普通话很好,没有口音,讲起话来节奏适中,抑扬顿挫,轻易能掀起人的情绪,底下的人能听清楚每一个字眼。
被改造的人员们木着脸,心不在焉,公社领导们却不住地拍手。
“好啊!讲得好!”
末了,场长欣赏地连连点头,心中暗想这小伙子看着年轻,讲起话来倒是有两把刷子。
怪不得上次公社领导见了他一面,后来就没少夸他。
谢温时谦虚低头,微微一笑。
他走到一边,随手合上手里的讲稿,“今天的宣讲就结束了,您觉得怎么样?”
他和农场场长一边说着话,一边往外走,经过谢爷爷时,手里的讲稿不小心掉了一张。
谢爷爷弯腰捡起来,声音沙哑,“同志,你东西掉了。”
谢温时一愣,急忙接过来,笑了笑:“谢谢同志。”
接讲稿时,他的手指擦过谢爷爷的手心,说完就转过头,继续跟着农场场长往前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