只有一个可能,有人专门封锁了这条丧报通往燕熙的所有渠道。
此非一人之力能办到,便是天玺帝发话也不管用。消息是最难拦的东西,随便一张嘴一张纸就会把消息带到任何角落。
那么,必是多人合力,靖都、途中、西境的上上下下皆有人用了心思不叫燕熙知道。
想到这里,宋北溟了然了。
关心燕熙的人有许多,这些人都还在心疼着燕熙那场大病,生怕燕熙受不住又病一场。
接连生病,铁打的身体也受不了。
这些人没有商量,默契地保护燕熙到现在。
只是,最多也只能瞒到现在。
汉阳贵为太子太保,一旦出殡,便是天下皆知。就算封锁了燕熙的耳目,百姓、旅人、路人,任何人张口一说,就能给燕熙致命一击。
而且,剥夺燕熙为汉阳和汉临漠送最后一程的机会,对燕熙而言过于残忍。
宋北溟不肯让别人往燕熙心头上插刀子,他只能自己来告诉燕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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卯时正,燕熙看宋北溟还未走,又联想到昨夜里宋北溟规规矩矩没有碰他,便在心里打了个激灵。
他计算着日子,觉得差不多该到汉临漠出殡的日子,宋北溟郑重其事如斯,大约就是为着此事。
然而,又似是不止这一件事,因为他和宋北溟皆不是感情用事之人。西境战事紧迫,事事都缓不得,宋北溟身为一军主帅,歇息一日,耽搁的是整个西境的做战计划。
能叫宋北溟如此担忧和重视的事情是什么?
燕熙心中升起不安,很轻地问:“今儿有事?”
宋北溟看着燕熙好不容易褪去的病颜,和那花了好多心思才养出的二两肉,生出深深的无力感——无论如何斟酌措辞,事实本身还是太残酷了。
这叫他怎么开口?
燕熙看在眼里,心思转动。他将微妙的异常连在一起,略一计算,便知道发生了不好的事情。
那么,西境的事情瞒不住他,只可能是靖都有事。
靖都——燕熙琢磨着这两个字,心一下提起来,会是谁呢?他挨个想过自己牵挂的人,很快就停在了汉阳的名字上。
他出靖都前就托周慈去看过汉阳的心疾,老人家年纪大了,稍有不慎,便有不测。
“是有人出事了吗?”燕熙望进宋北溟的眼底,“是汉太保吗?”
宋北溟一怔,他在这一刻很想摇头,可他只能残忍地点头。他做的一切预设和计划,在燕熙的洞察里都是徒劳。
燕熙在他点头后垂首,陷入沉默。
宋北溟看着燕熙,心想他的微雨太通透了,这样的人哪里瞒得住。
宋北溟轻轻将人揽进怀里,他甚至不敢用力,怕一不小心就把人碰碎了。
宋北溟一直觉得燕熙身上有一种与众不同之处,那是一种在美貌和聪慧之外,让人无法忽视的特点——恍若白瓷般精致易碎,又如韶华灼灿易逝。
最是人间留不住,朱颜辞镜花辞树1。大抵人一旦美丽聪颖到过分的地步,连老天爷都要嫉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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燕熙是人间惊鸿,风袂翩跹留不住。
病后的燕熙,这种易碎和易逝感更甚,他单是静静地坐在那里,宋北溟都要时刻去看一眼,生怕下一刻人就不见了。
深秋的风已满是冬意,呼呼地拍着窗子。
宋北溟抚着燕熙的发,生怕多说一个字都会惊走这片轻鸿,可现实那么残忍,宋北溟词穷地说:“汉太保为人所害,淳于南嫣已手刃凶手,幕后主使正在清查。”
燕熙沉默许久后说:“今儿是汉太保出殡的日子吗?”
宋北溟哽声说:“是。”
“梦泽,谢谢你告诉我。”燕熙起身,赤足往衣柜走去,打开柜门,抬手解了衣带。
细软的绸衣滑落,玉白的身体在秋寒里暴露,烛影里燕熙的身形纤柔,这本是让人瞧一眼就血脉贲张的身段,此刻却浸在悲伤里,添了不可亵玩和不忍碰触之意。
屋子里烧了碳,不至于冻人。
宋北溟停在燕熙身后,看燕熙从衣柜里取出麻衣。
“我的两个师父都走了,两层重孝在身,该披最重的孝衣。莫再说我是太子殿下不可如此。”燕熙眼里没有泪,他像是平静地说,“梦泽,叫大家不要拦我。”
宋北溟接过燕熙正在系的衣带,替他一件件穿戴整齐。
燕熙没有哭,他在那场大病里像是发泄够了,又变回那个刀枪不入的冷美人。
他散开发,给自己戴上孝巾说:“你放心,我不会再为此受伤和生病,我的命由我自己管,苍天也无法不经我同意把我带走。”
宋北溟为他理顺头发。
“君子仁义之道束缚不了我,名声礼法也禁锢不了我,谁说储君就要松风明月、高风亮节?储君怎么当,该由我说了算。世道欠我诸多血债,我要好好活下去,穷尽手段叫他们十倍百倍地还回来。”燕熙很轻地说着令人悚然的话,修长的手指搭在宋北溟的掌心里, “这样的微雨,梦泽也喜欢吗?”
“喜欢啊。”宋北溟捏住了那微凉的手指,肌肤相触时感受到了燕熙皮肤之下的滚烫,荣在叫嚣。 ', ' '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