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'
“让你念你就念!”李烬霜瞪着他。
“好,我这就……”
法诀很是拗口,念了几次才流畅地念完。
然而,无事发生。
看来残魂并不在墓边。
李烬霜咬紧了牙,肩头不住发颤。
那混账究竟把他的尸骨和残魂弄到哪里去了?
沈濯以为他冷,便把外袍解给李烬霜披着。
李烬霜回过神来,惊了一跳,看清是沈濯,指头慢慢拉住领子。
“回去吧。”他压下心绪,躲避沈濯的眼睛。
沈濯给他撑伞,腕上单薄的袖子在风里飘摇。
“你在找什么东西,我也能帮忙吗?”
李烬霜心事重重,侧脸映着月亮,眼下一片淡淡的阴影。
“心血来潮而已。”他低低道,“不重要了。”
回到房外,雨恰好停了。沈濯收起伞,身上湿透,衣袖和下摆拧出一大股水。
李烬霜静静看着他:“下次不要犯傻了。”
“嗯?”
“我修为深厚,雨不沾身。”
沈濯面露惊讶,随即拍了拍胸脯:“没关系,我乐意。”
李烬霜意味深长地盯着他。
沈濯浑身是水,不敢贴上去,只围着李烬霜左右走动。
“你就让我为你做些事,好不好?”
李烬霜一言不发,走向漆黑的屋檐下,进屋关门。
沈濯叹了口气,望望天,手里的雨伞也掉在水坑里。
不过一会儿,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,李烬霜举着灯烛出来,烛火映亮脸颊,平日里生人勿近的气息消融了几分。
“你往后不必在外面睡。”
沈濯左右望望:“那我去哪睡?”
除了跟李烬霜亲热,他平日无事的时候都是住在池子里。陡然这么说,倒像是要赶他出去,沈濯摸不准。
不远处传来钟离镜的声音:“啧,笨死了,这种人到底怎么来的道侣啊。”
李烬霜把手里的烛台抛给沈濯,转身回去。
“随你。”
沈濯看门开着,忽然觉得有可乘之机,两手托住烛台,跟进去关紧了门。
李烬霜淡淡说话,如同交代家务事。
“等到明日,你收拾几间宫阁出来,做炼器之用。”
“好……”
两个人收拾入帐,沉寂的黑暗里,许久都没人再出声。
“怎么,”李烬霜半合着眼,轻轻问,“你不愿意吗?”
沈濯郁闷地望着天顶。
“仙尊,当初来方渚山,明明只有我们两个。这里不好,我们换个地方吧。”
李烬霜嘲道:“是你说要在此处开宗立派。我顺着你,你又变卦?”
他话语很冲,沈濯连忙侧身,小心地贴近,看李烬霜没动静,才把他搂进怀中,一下一下抚着背。
在怀抱中,李烬霜微微发着抖。
“开宗立派不好吗?”李烬霜迷惘地问,“你不是最想这个的吗?我为什么,总是猜不中你的心?”
沈濯为难道:“可是我现在,真的只想要你。”
李烬霜许久才低喃。
“再隔几日,你就对我倦了。”
他稍稍分开,抬眸迷蒙地望着沈濯,指背蹭过他的侧脸,轻轻启唇。
“……淡了。”
沈濯抓住他的手:“不会的。”
李烬霜又摇头,埋进他颈窝,终于觅得安宁一般,沉缓地呼吸。
“不在方渚山,去哪呢?”他恍惚如梦呓,“我没有去处。”
沈濯与他耳鬓厮磨,于耳际低声道:“只若可做双飞燕,人间何处不逍遥。”
李烬霜抽开身子,嘲他。
“说得好听。”
“唉。”
辗转翻覆一夜,沈濯百思不得其解。
李烬霜这个症状,怎么看着像受过情伤啊。
白日里,沈濯忙着交代给他的事,炼器阁腾扫完毕,便接着他的种桃大业。
沈濯定下一个小目标,来年春天,一定要方渚山漫山遍野开满桃花。
李烬霜嘴上说着丢在墓穴边的东西不重要,沈濯种树之时却发现他又到了那墓前,还用了术法把碎裂的石碑拼好了。
“他真拿走了?”李烬霜问。
淡金的太阳漏过树梢,洒在李烬霜的眉眼间,笼上一层摇曳的暖光。
沈濯看得着迷。
真温柔啊。就是对上他,脾气就时好时坏的。
“对啊,”钟离镜飞快点头,“你的尸骨就是他拿走的。”
李烬霜胸中堵着一块,张了张口,皱眉。
“他拿走我的骨殖做什么?”
“带回家庙了吧,你们没到岐山去吗?”
李烬霜更加堵得慌:“岐山……早就没了。”
“对哦,”钟离镜也有点恍惚,“哎,这么多年了,正常。”
沈濯种完一片树,他两人还在说话。
钟离镜:“不过,有一块指骨,被他制成了骨刃,戴在身上。”
“……”
“这里还有个玉棺吧?进去刨一刨,兴许能找到的。”
“不要了。”李烬霜神色怏怏,“找不到就算了。”
“很容易的!”钟离镜捋捋袖子,“我也可以帮你!那骨刃上有刃灵,一下就能找到。”
“你跟你师父,仇很大嘛。”
“……他老是罚我练剑,严厉得要死,少练一刻就要挨他一剑。他是谁?剑神啊!谁能接得住他半招!师娘,他不手软的。”
“……那是为你好。”
“你还护着他?”
李烬霜眉头皱得更深:“事实而已。他若不对你严厉,你何来的资本做剑尊?”
钟离镜苦着脸:“我也不想啊……”
沈濯阴恻恻地出现。
“聊得很热闹嘛。”
钟离镜连忙钻到李烬霜身后。李烬霜淡淡看一眼,指尖法诀幽亮,掘开了坟墓。
沈濯:……
昨天白干了是吧。
他的豪华合葬墓!
玉棺一露头,李烬霜便有些慌,睁大了眼。
“怎么破了?”
“是我昨天不小心。”沈濯察言观色。
李烬霜看他两眼,嘴唇抿了抿,却是叹了声,快步到玉棺跟前。
伸手摸索了片刻,摸出一块闪着淡淡白光的吊绳,坠着一块打磨光滑的骨刃。
李烬霜惊诧地摸着骨刃,白光绕着指尖亲昵转动,正是被他撕裂的、残留在墓边的魂魄。
可是上面有禁制,残魂牢牢依附在骨头上,钻不回他的身体里。
李烬霜握紧了骨刃,闭上眼。
……祁臻,他到底怎么想的。
昔年合籍共枕,连同房的时日都少得可怜。
李烬霜以为是他清心寡欲,为求爱人雨露,修习了不少媚术。
结果么,清心寡欲是假。祁臻操起他来毫不手软,每次都想要了他的命。
后来才猜,他一开始不想同寝,多半是嫌他脏。
先是做他捡来的野小孩,脏。
后是戴罪托身为妖,更脏。
也只有靠他热烈地贴上去勾引,祁臻才肯跌下神坛,被他弄脏。
李烬霜不明白的是,这混账在他死后每次都像转了性,带他骨殖回家庙,留一截指骨以慰相思。
还搞出个合葬。
太可笑了。
李烬霜盯着骨刃许久,眼神越发寒凉,纤瘦指尖暴起,将骨头碾成粉末。
碎屑跌进草丛,尘归尘,土归土。一丝残魂流进他的指尖,很快,体内一股先天之气慢慢抽离出来,依依不舍地在脏腑中流连,最终聚到李烬霜掌心。
钟离镜跳起来:“哎呀,师父!”
这股先天之气正是祁臻的。
李烬霜明白了。
他的魂魄不全,这股先天之气正是用来充当弥补,免得他烟消云散的。
祁臻啊,这个人到底在想什么?
这一桩桩一件件,做给谁看?
伪君子。
李烬霜瞥向沈濯:“你可看见什么了?”
沈濯盯着那团先天之气:“情敌。”
李烬霜被他逗笑,瞬息后面若冰霜:“给你了。”
沈濯接了,那先天之气有灵性一般,钻进他掌纹中。
“我不干净了!”沈濯惊惶起来。
他摊开手掌,怎么也没法把那股气甩出体外。
谁要臭男人的东西啊!
李烬霜扫他一眼,黑睫轻颤:“不要便算了。还给我。”
沈濯立刻改口,抱着手臂不给:“留在我这,总比你拿着好。”
李烬霜挪开目光:“你的桃花种好了吗?”
“你知道我在种桃啊?”
“就许你偷着看我,不许我看……”
话说到一半,沈濯盯着李烬霜入了迷,绽开欢喜的笑。
“种好了种好了!我要这座山来年春天漫山遍野都开花!到时候你跟我一起去看,好不好?”
沈濯笑得很是明朗,清亮的太阳下,面庞真挚暖热,好似在发光。
李烬霜略有触动,嗓音也不复往日冰凉。
“花而已,就这么高兴?”
沈濯乖乖贴近:“花配不上高兴,添点喜事呗。”
“什么喜事?”
“唔,暂时不告诉你。”
李烬霜淡笑。
“随你吧。”
不求什么喜事。
只要这个人,牢牢在他身边就够了。
', ' ')